大悟寺有个张志国，他的艺名叫小快手，是这一带变戏法的高手。

     张志国十三岁跟师学艺，十八岁出师。他的戏法有“五体分尸”、“人头说话”、“人头吸烟”、“无头人打拳”、“一人变两人”等。他曾组织过十来个人的班子，先后到印度、泰国、新加坡、香港等地演出。后来上了岁数，就在国内卖艺。

      有一年，他带着本村的一个远房侄子张起权外出卖艺，来到了山东枣庄，晚上住进一个霸王店里。清晨，他被一阵“啪啪”的响声惊醒，只见屋当央跪着一个人，店掌柜手里拿着一个给牲口拌草料的木板子使着狠劲地打。张志国一看，就赶快跳下炕把店掌柜的手给拉住，忙问:“掌柜的，这人到底犯了吗王法?你怎么下死手打呀!”“下死手，这还是轻的。谁让他住店不掏钱，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?”说着，店掌柜扬起板子又要打。张志国赶紧拉住店掌柜的胳膊说:“掌柜的， 看大伙的面子，就饶他这一次吧。”店掌柜满脸怒气:“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，仨鼻子眼多出一股气吗?”“你说我多出了一股气。请问他一共欠你多少钱? 我给他出上了。”

     这年轻小伙子一看张志国救了自己，赶忙一个头磕在地上，眼里含着热泪说:“大叔，你真是俺的救命恩人。我知道你是卖艺的，你就收我这个徒弟吧，我也好报答你的救命恩情。”“我是个穷卖艺的，比要饭也强不了多少，不能再收徒弟了。”“大叔，你不收徒弟也行，我就给你挑挑子呗。”张志国本来就没心收徒弟，架不住小伙子一口一个大叔的苦苦哀求。就把他收下了。小伙子说自己的家是宁津的，名叫刘念祥。

     刘念祥手脚勤快， 办事机灵，对待张志国，就象亲儿对待亲爹一样孝顺。每到一个地方，他就主动地出去拾柴禾，到户家去要咸菜;回来再做饭，早晨给师傅端尿盆。

     来到东北将近一年了，刘念祥对师傅始终是一个样。张志国想，刘念祥对我这么尊重，以后我不论办吗事都不能背着他，凡是小徒弟知道的事，也应该让他知道。

     在一个更深夜静的时刻，张志国凑近刘念祥的耳朵说。“我这人卖艺多半辈子了，最看重的是人格和义气。你对我这么尊重，我也不能把你当成外人。我告诉你一件大事，咱这一年挣得百十块大洋，全部放在箱子底下。这个箱子是二层底，一般人是不会发现这个秘密的。”

     节气过了冬至。一过山海关，张志国就感冒了。因为忙着撂场、赶路，他也没有找先生看，就硬挺着。

     这天下午，张志国感冒更厉害了。看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了，刘念祥在前边挑着担子越走越快，不大的工夫，就把张志国和小徒弟拉了二里多地。张志国突然觉得不妙，就对小徒弟说:“起权，你快点追上去，让他慢点儿。”刘念祥听见后头有人叫他，头也不回，走得更快了。张起权喘着粗气，拼命往前赶。追到天津，天也黑了，刘念祥也不知钻到哪里去了。后边赶上来的张志国一看起权在哭，急得用手打着自己的脑袋说:“完了，完了。我怎么这么混啊，我怎么这么混啊!”

     师徒俩住进店里。张志国水米未进，只是嗐声叹气，大骂人面兽心的刘念祥。起权刚把师傅扶到床上躺下，同屋的五十开外的大高个凑了过来:“ 你老哥是哪里来的?听口音咱是老乡。” 张志国从上坐起来说:“我家是吴桥县大梧寺的。”遇见了老乡，话也就多了。他把自己半路收徒被骗的事讲了一遍。那老乡听完了呵呵大笑，便安慰他:“大哥，别发愁，甭往心里搁，破财免灾。你不是手里没钱吗?我给你盘缠。”两个人越说越多。张志国一听他认识葛帛司村的王大珠、王二珠弟兄两个，就把他当成了真正的老乡、亲人。当天晚上，那人就请他师徒二人吃了一 顿。那人说:“你们先在这等会儿，我给取钱去。”那人一去没回头。

     眼看晌午了，还不见取钱的回来。他又被坑了一次，还得替“老乡”还店钱、饭钱。他手里仅剩下三吊钱，不够。张志国给店掌柜说了许多好话，才算完事。

      师徒二人讨着饭回到家里。张志国连气带累，一倒在炕上，就爬不起来了。张起权的娘以为张志国耍了心眼儿，想吃独份的，就跑到大街上骂个没完没了:“你个丫头养的，你这个没良心渣的。你闯了一辈子南洋没丢过钱，这回就丢钱啦?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小快手，你花俺那份钱亏心不......”骂着骂着，就跳起脚来。张志国一听是起权他娘堵着自己的门骂大街，又气又急，结果背上长了一个搭背疮。他的老伴儿也是一辈子要强的妇女，摊上这事本来就腻歪，一听起权他娘骂得这么花梢，就活活地气疯了。

     有一个当年和张志国闯南洋的朋友，看这一家挺可怜，就想方设法托人从外地请来一个西医大夫，给张志国动了手术，拉出了一盆子血。后来伤口好了，留下碗口大的一个疤。接着，又给他老伴治好了疯病。

     两口子的病算是好了，三亩薄田全都卖了。打那以后，他家的日子更穷了。

（作者：许士通 ）